“如果银行不改变,我们就改变银行。”
马云在2008年第一次说出这句话时,支付宝成立不足四年,用户数量刚刚过亿。
十年过去,2018年6月,蚂蚁金服完成 140亿美元的 C 轮融资,估值逾 1500 亿美元——这是迄今为止全球最大单笔融资规模纪录。
此役过后,蚂蚁金服估值已经超越百度,仅次于阿里巴巴、腾讯,是国内第三大互联网公司。放眼全球上市科技公司,可与蚂蚁金服等量齐观的是Netflix、英伟达等老牌巨头;而在未上市的科技独角兽中,蚂蚁金服则稳坐头把交椅。
除了这笔巨额融资,贯穿蚂蚁金服的2018年首尾还有两次重大人事调整:
4月,彭蕾卸任蚂蚁金服董事长,2010年起,彭蕾兼任支付宝CEO,2013年领导筹备成立阿里小微金融服务集团(蚂蚁金服前身);11月,阿里云原总裁胡晓明出任蚂蚁金服集团总裁,此前胡晓明创建了今天网商银行的前身——阿里小贷。
井贤栋对媒体称,胡晓明的回归是蚂蚁金服“组织架构的重大升级”。而对于彭蕾的转岗,马云表述为“蚂蚁历史上最重要的领导团队更替。”
从一款互联网产品的视角看,这只“巨型蚂蚁”确实已经到了一个发展高点。蚂蚁金服CTO程立年中曾透露,支付宝加全球9个本地的数字钱包,共服务了全球超过8.7亿人(马化腾年初透露微信全球月活用户数超10亿);在易观、艾媒等发布的移动应用APP榜单中,支付宝均只逊于微信、QQ这两大社交产品巨无霸,位列第三。
可见2016年末因为社交尝试引发的“圈子事件”并未产生深远的负面影响。
也并非没有坏消息。
年初,蚂蚁金服以12亿美元收购美国支付巨头速汇金的交易被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否决,理由是可能威胁国家安全。而在国内,蚂蚁金服也正在面对着历史上最强烈的挑战:金融监管日渐趋严,第三方支付 “断直连”政策和现金贷新政直接影响了其自营金融业务。在蚂蚁背后,几乎所有互联网巨头都扛起了科技金融的大旗,讲述同一个新故事。
五年前,余额宝的横空出世开启了中国互联网金融元年,余额宝、P2P、移动支付、智能信贷等等渐次出现并且深刻影响了如今生活,钛媒体作者新金融琅琊榜将这中国互金的第一个五年形容为“伟大的叛逆”,如今“叛逆”不再得到默许,互联网巨头的自营金融业务在兜兜转转之后,逐渐重新回到传统金融机构手里。
万亿估值
近五年时间内,蚂蚁金融经历了三轮融资,估值也一路从2015年的450亿美元上升到1500亿美元——接近万亿元人民币。
蚂蚁金服选择的融资对象中,国资背景的投资机构和外国政府投资基金占一半
蚂蚁金服的近万亿元估值究竟是怎么来的?
2018年4月,巴克莱银行经实地考察并重新进行业务分析和估值计算后,决定对蚂蚁金服的估值由1060亿美元上调至1550亿美元,上调幅度近46%。在调研报告中,这家知名投行主要提出了两大唱多基础:
一方面,作为起家业务,蚂蚁的移动支付尤其是线下支付领域增长迅速。
众所周知,2014年微信红包的出现犹如“珍珠港偷袭”,支付宝的市场份额份额从近80%一路走低,直至3年后的2017年终于企稳——基本稳定在 54%,领先第二名财付通十多个百分点。
数据来源:易观
巴克莱提供的数据显示,2017年3月,支付宝的线下交易量同比激增了7倍,而2017年下半年则保持了这样的增长势头。显然,支付宝与微信在两强相争中还在不断扩大整个支付市场的蛋糕大小。
回过头看,2017年以来,支付宝在移动支付方面进行了大量布局,无论是对线下数以千万计的小商户,还是对消费者喜爱的便利商超、公交出行等小额高频的场景都加强了布局。
其次,巴克莱认为,受益于多样化的支付场景和其他金融服务的渗透,蚂蚁金服的收入来源更加丰富——比如滴滴出行、饿了么、余额宝、借呗、芝麻信用等一系列应用场景或金融服务,而这种一体化的金融服务的渗透会促进ARPU(单用户平均收入)提升。
互为参考的是,中国支付清算协会日前发布了《2018年移动支付用户调研报告》,在这份官方报告中,2018年用户最常使用的移动支付场景竟然是购买理财、股票证券等投资理财类场景,高达99.1%,比2017年的40.2%提升近60个百分点。而这正是蚂蚁金服的长处所在。
巴克莱预测蚂蚁金服2019年盈利将达到55.3亿美元,乘以相对保守的28倍市盈率,估值结果为1550亿美金。安信则预测2019年蚂蚁金服净利润54.8亿美元,乘以30倍市盈率得出蚂蚁金服估值约为1645亿美元。30倍则是参照腾讯2019年的市盈率倍数。
不论是28倍还是30倍市盈率,均远超金融机构的平均市盈率水准。资本市场给予蚂蚁金服高估值的背后,更倾向于将它定义成科技公司或互联网公司,而非金融机构。
名实之辨
“姓金”还是“姓科”,在过去的两年中,这个问题困扰着包括蚂蚁在内的所有新金融行业参与者。以蚂蚁金服为例,质疑者认为,目前蚂蚁金服自营金融业务占比还较高,消费金融业务是利润的主要贡献。
这在2017年变现得尤为明显。
蚂蚁金服并无公开财报数据,但可以从阿里巴巴的财报中侧面了解蚂蚁金服的业绩情况。
根据阿里巴巴财报,2017年全年,蚂蚁金服以支付知识产权及技术服务费名义,向阿里巴巴支付的利润分成合计达到49.46亿元。按照37.5%的分润比例折算,2017年全年,蚂蚁金服的税前利润达到131.89亿元。
在这其中,消费金融占据着相当重要的比重。
这主要包括两大块:一块是消费分期贷款业务(花呗),运营主体为重庆蚂蚁小微小贷;另一块是消费信贷业务(借呗),运营主体为重庆蚂蚁商诚小贷。在资金来源上,主要依靠两家小贷公司的资产证券化融资。
统计数据显示,截至2017年底,“蚂蚁系”小贷ABS在场内外发行规模已近3500亿元,其中,截至2017年底,在交易所市场发行的蚂蚁花呗ABS存量达1961亿元、借呗1346亿元,这占到了中国消费类资产证券化市场的90%以上。
花呗与借呗相加,蚂蚁金服消费金融业务净利润大约在80亿元。显然,在蚂蚁金服去年全年132亿元的税前利润当中,消费金融业务扮演重要角色。
但转折出现在2017年末。
监管层整顿现金贷和互联网小贷,要求将小贷公司的ABS等表外资产纳入表内统一监管。这也意味着,2017年狂发累计近3500亿小贷ABS的“高杠杆”之路已经被彻底堵住。
作为回应,2017年底蚂蚁金服对旗下两家小贷公司大幅增资,并进一步向金融机构开放借呗和花呗业务——转而从银行的口袋里拿钱来满足你的提前消费。
2014年Q1至2018年Q2蚂蚁金服税前利润(亿元)
同一时期,蚂蚁金服的税前利润在去年四季度环比大幅缩水九成,2018年第一及第二季度竟然罕见的出现亏损。而阿里巴巴在财报中称,亏损主要由于用户获取、产品创新和国际扩张方面的投资。
事实上,除了消费金融受限之外,蚂蚁金融的其他核心金融业务在近两年内的发展也并非一帆风顺。
在财富管理领域,具备标志性意义的余额宝早已度过其“高光时刻”,“T+0” 的单日赎回限额被监管禁止、非银机构的垫资行为也不再被允许。种种压力之下,余额宝的个人投资额度一降再降。另一个明星产品招财宝则受到侨兴债违约事件的极大冲击。如今支付宝App内以无“招财宝”入口,其官网上也已无产品上架。
蚂蚁财富是目前的主打理财平台,以基金代销业务为主,但银行在基金代销领域仍占据统治地位。2017年蚂蚁基金营业收入为7.46亿元,净利润555.36万元。与2016年相比,2017年营业收入增长176%,但净利润缩水了60%。
在保险领域,蚂蚁控股的国泰财险成立十年来始终处于亏损状态,参股20%的众安保险市值一路走低,且众安与蚂蚁保险在业务上的关联并不密切。产品方面,原本被寄予厚望的相互保险产品“相互保”也在遭到监管层的紧急叫停,转变为不带保险色彩的网络互助项目。
在信用业务领域,央行今年5月牵头成立百行征信——这是全国唯一一家拥有个人征信业务牌照的市场化个人征信机构,包括芝麻信用在内,一众互联网征信机构将不能涉足个人征信业务。换句话说,芝麻信用只能用于非金融目的。同一时期,据财新报道,蚂蚁金服调整了芝麻信用的业务模式和高管团队,芝麻信用总经理胡滔调整到蚂蚁金服CEO办公室。
显然,互联网金融此前在各领域的创新或“叛逆”之举在今年面临了全方位的规范。
“五年前要是能判断今天的局面,就不会在蚂蚁金服的工商注册名里放一个‘金’字。”
今年6月,蚂蚁金服副总裁陈亮在公开场合表示,当初注册商标“蚂蚁金服”,重在“服”而不是“金”。但市场显然对蚂蚁的“金”给予了更高的关注度。
同月,路透社援援引知情人士称,因为蚂蚁金融的核心金融业务(包括支付、微借贷、信用评级和财务管理)面临的监管压力日益增加,公司不得不加速转型。未来其业务重点转向技术服务,远离支付和消费者金融,“银行监管机构几乎每天都在公司的杭州总部监视其金融服务。”
整个2018年,蚂蚁金服的“对外开放”进展迅速。尤以5月为例,蚂蚁金服先后牵手华夏、光大和浦发三家银行,开展人工智能、供应链合作、生物识别、数据风控业务等方面合作;余额宝则接入多家基金公司,花呗向银行等金融机构开放。
蚂蚁金服也在越来越多的展示其技术基因——蚂蚁金服官方披露,截至2017年12月,该公司技术岗位员工占比61%;蚂蚁金服副总裁蒋国飞则在5月公开表示,蚂蚁金服“去年在区块链领域的专利数量是全球第一”。
抢滩新大陆
相对于仍在“黑箱”中的具体业务数据,在一级市场真金白银的投入恐怕更能反应出一家企业的真正战略所在。
事实上,蚂蚁金服的投资布局相当频繁。钛媒体编辑对于其2018年公开的投资案例做了如下汇总:
数据来源:IT桔子
在以上汇总到的39笔投资案例中,海外投资4笔、国内35笔,钛媒体对这35个被投企业的所在行业作出了粗略的划分,得出的结论是——电商(典型者如女神派)+本地生活(典型者如饿了么);汽车出行(典型者如ofo);金融科技+企业服务三大类行业各占约三分之一。
前两大类是消费场景的布局,而后三分之一则是to B端的押注。
消费场景连接着移动支付,对于蚂蚁金服而言,移动支付(而非社交)作为整个商业模式的起点是毫不能动摇的,它是蚂蚁金服几乎一切生意的入口——这也是巴克莱银行给予其高估值的逻辑基点。
这一特点在蚂蚁出海时表现的更加明显,在其海外投资案例中,钱包支付项目占到绝大多数。
截至2017年末,蚂蚁金服能够产生重大影响的海外电子钱包包括印度Paytm、韩国Kakao Pay、泰国Ascend Money(子公司True Money)、印度尼西亚DANA、菲律宾GCash、马来西亚TNG、香港的支付宝HK、巴基斯坦TMB。
截至2017年末,7个海外“支付宝”本地钱包正在服务2.8亿当地人。
而在印度——阿里巴巴控股子公司Paytm已经成为印度排名第一的移动支付,进一步的消费场景布局已经开始,2018年初,印度版「饿了么」Zomato Media Pvt 从蚂蚁金服筹集了 2 亿美元融资。
在国内,蚂蚁金服经历了一个从超级支付入口向金融开放平台转变的过程,而在海外,这个“超级支付入口”尚是雏形。可以预见,在这场新大陆抢滩战中,蚂蚁金服与微信支付等巨头将围绕着移动支付,在电商、线下零售、共享出行等各个领域的“持续交火”。
相形之下,“金融开放平台”在海外则刚刚透出萌芽。
3月,原董事长彭蕾担任Lazada(东南亚地区最主流的在线购物网站之一) CEO,随后4月18日Lazada宣布推出无卡分期付款选项,允许合格客户选择以分期付款的方式购买商品。
这种类似花呗的业务是彭蕾上任后的第一个动作。
重回阿里
隐藏在融资与换帅新闻背后,蚂蚁金服的2018年还有一则消息“浮于水下”——阿里巴巴在今年初宣布终止利润分享协议,正式入股蚂蚁金服。
2月1日,阿里巴巴与蚂蚁金服联合宣布,根据2014年双方签署的战略协议,并经阿里巴巴董事会批准,阿里巴巴将通过一家中国子公司入股并获得蚂蚁金服33%的股权。4年前的协议规定,阿里巴巴可以在每年37.5%蚂蚁金服税前利润和持有该公司33%的股份之间进行二选一。
从阿里巴巴独立七年之后,蚂蚁金服终告回归。
2011年5月11日,阿里巴巴彼时的大股东雅虎在财报中披露,阿里巴巴集团已经将支付宝的所有权转让给马云控股的浙江阿里巴巴商务有限公司。
阿里巴巴表示对支付宝的重组是为了尽快获得监管部门的牌照,但是此时引起了事先并不知情的雅虎方面的不满。
经过协商,2011年7月,阿里巴巴集团、雅虎和软银就支付宝股权转让事件正式签署协议,支付宝的控股公司承诺在上市时予以阿里巴巴集团一次性的现金回报,回报额为支付宝在上市时总市值的37.5%(以IPO价为准),回报额将不低于20亿美元且不超过60亿美元。
七年后回看这场“支付宝事件”,故事要素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如今蚂蚁金服已经几乎获取金融全牌照,1500亿美元估值的37.5%也已远超当初协议的60亿,而支付宝的月活流量甚至超过了手机淘宝。
伴随着重回阿里,支付宝和手机淘宝的联动越发密切,支付宝首页上线“拼团”小程序,而这个小程序是由淘宝推出,支付宝提供的只是小程序的基础能力。
不只是淘宝,蚂蚁金服通过支付宝开始为口碑、饿了么导流,花呗更是作为一种支付手段被全面推开。
对内,在如今的阿里巴巴生态系统中,蚂蚁金服已经成为了重要的流量入口和底层支撑;对外,停止利润分成也让蚂蚁金服可以保留更多的现金“弹药”,涌向国内外各个领域的资本水源将更加充足。
十年前,恐怕当初喊出“颠覆银行”的马云也不会想到支付宝会生长到如今的模样。而整十年后,2018年初,建行董事长田国立袒露心迹:"近年来,传统银行一直备受金融科技公司的折磨,现在我们可以说,老银行也要颠覆它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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